从阿里巴巴雄安看公司名称的设立规范

从阿里巴巴雄安看公司名称的设立规范

文/方晓红

据《钱江晚报》，11月8日，阿里巴巴集团已完成在雄安三家子公司设立注册，这三家子司分别为阿里巴巴雄安技术有限公司、蚂蚁金服雄安数字技术有限公司和菜鸟雄安网络科技有限公司。[1]这条新闻初看不觉为奇，细看却有些信息让人玩味。阿里巴巴集团的三家子公司名称到底透露了什么信息？我们先来看一张图：

企业名称管理，我国分别有《公司法》、《企业法人登记管理条例》、《企业名称登记管理规定》和《企业名称登记管理实施办法》规制。其中，《公司法》、《企业法人登记管理条例》对企业名称没作具体要求，《企业名称登记管理规定》和《企业名称登记管理实施办法》才是企业名称管理实体法与程序法。

《企业名称登记管理规定》第七条规定，企业名称应当由三个部分依次组成：（1）字号（或者商号）；（2）行业或者经营特点；（3）组织形式。并且，企业名称应当冠以企业所在地省（包括自治区、直辖市）或者市（包括州）或者县（包括市辖区）行政区划名称。

《企业名称登记管理实施办法》第十一条进一步规定，企业名称中的行政区划是本企业所在地县级以上行政区划的名称或地名。市辖区的名称不能单独用作企业名称中的行政区划。市辖区名称与市行政区划连用的企业名称，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核准。省、市、县行政区划连用的企业名称，由最高级别行政区的工商行政管理局核准。也就是说，我国企业名称是由“行政区划＋字号＋行业特点＋组织形式”组成。

根据以上法律法规，阿里巴巴集团在雄安注册的三个公司名称，也应当包含“行政区划＋字号＋行业特点＋组织形式”。但是，这三个公司名称又有点让人看不懂：（1）为什么字号前没有行政区划？（2）雄安是企业字号还是行政区划？（3）雄安是行政区划吗？

（一）为什么字号前没有行政区划？

“行政区划＋字号＋行业特点＋组织形式”是我国一般意义上企业名称的组成形式，如浙江蚂蚁小微金融服务集团有限公司。还有一些企业名称由“字号＋行政区划＋行业特点＋组织形式”组成，如阿里巴巴（中国）有限公司。其区别在于《企业名称登记管理实施办法》第十二条规定：具备下列条件的企业法人，可以将名称中的行政区划放在字号之后，组织形式之前：（一）使用控股企业名称中的字号；（二）该控股企业的名称不含行政区划。

经全国企业信用信息网查询，阿里巴巴集团在雄安设立的三个公司均为一人有限公司。其中，阿里巴巴雄安技术有限公司的股东是阿里巴巴（中国）有限公司（台港澳独资），蚂蚁金服雄安数字技术有限公司的股东是蚂蚁金服（杭州）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以及菜鸟雄安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股东是菜鸟智能物流网络（香港）有限公司（台港澳独资）。阿里巴巴集团设立三个子公司均符合《企业名称登记管理实施办法》第十二条第一项规定（如果雄安是行政区划的话），但是将行政区划放在字号之后，一般加括弧以区分字号，如阿里巴巴（中国）有限公司、蚂蚁金服（杭州）网络技术有限公司、菜鸟智能物流网络（香港）有限公司等。

（二）雄安是企业字号还是行政区划？

从《钱江晚报》、国家企业信用信息网可知，阿里巴巴集团的三个子公司字号之后的“雄安”二字并没有加上括弧（如下图）。

难道雄安新区的企业开启了一种新的命名方式？还是只有阿里巴巴集团享有这种命名特权？笔者又以“雄安”两字作为关键词在国家企业信用信息网检索，详见下图：

从上面二幅截图可以得出以下信息：

（1）目前在雄安设立公司的不只是阿里巴巴集团，还有雄安万科企业投资有限公司、雄安置业有限公司及国网河北省电力有限公司雄安供电分公司等企业，这些企业的名称命名方式均以“行政区划＋字号＋行业特点＋组织形式”组成（即正常的企业名称设立形式）。

（2）与阿里巴巴集团命名方式相同的还有一个百度雄安科技有限公司。

（3）全国各地还有若干个含有“雄安”二字的企业字号。如四川雄安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甘肃雄安文化产业有限公司、天津雄安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等。

综合以上，将阿里巴巴雄安技术有限公司、百度雄安科技有限公司混在其中，我们是应该将“阿里巴巴雄安”、“百度雄安”当作企业字号呢，还是将“阿里巴巴”、“百度”当作企业字号？如果说“阿里巴巴”、“百度”们是字号，那我们依据什么将“百度”当作字号而将“雄安”当作行政区划？毕竟，“字号＋行政区划＋行业特点＋组织形式”的企业名称组成，行政区划加括弧已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命名规范。雄安新区企业的这一命名方式，打破了人们对企业名称的一般认知。如果一个企业名称不能让观者直观地得出字号与行政区划归属，其行为是不是也违背了《企业名称登记管理规定》的初衷？并且还将给《反不正当竞争法》关于企业名称的混淆判断带来困扰？

如果可以总结规律的话（显然案例太少），是否可以得出，IT行业国内大企业在雄安设立的命名方式与其他地方不同？可是这种命名方式的科学性、合法性又在哪里？

假设，以上笔者的说法都不对，阿里巴巴集团的“***雄安**有限公司”中的“雄安”不是行政区划，而是字号。那么，企业可以把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的“雄安新区”作为企业字号？《企业名称登记管理规定》第三条规定，企业名称经核准登记注册后，在规定的范围内享有专用权。如果是这样，其他企业以后可以使用“雄安”二字吗？就叫“雄安**有限公司”，显然不是，因为国家企业信用信息网还可以查询到一个叫“雄安置业有限公司”的企业名称。

（三）雄安是行政区划吗？

国务院官网2017年4月1日以新闻的形式发布：日前，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通知，决定设立河北雄安新区。雄安新区是继深圳经济特区和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又一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雄安新区规划范围涉及河北省雄县、容城、安新3县及周边部分区域，起步区面积约100平方公里，中期发展区面积约200平方公里，远期控制区面积约2000平方公里。[2]

很遗憾，在国务院的官网，笔者怎么也没找到国务院印发设立雄安新区的通知、函或者公告。

国务院关于同意安徽省撤销地级巢湖市及部分行政区划调整的批复

从新闻稿上看，雄安新区与深圳经济特区、上海浦东新区的定位一致，但这并不能说明雄安新区为我国一个行政区划，原因为：（1）雄安新区从属于河北省，并不是直辖市（直辖市的设立应由全国人大审议决定，国务院的一纸通知不能决定直辖市的设立。[3]）（2）雄安新区不会是省辖下的地级市或县级市。我国《宪法》第三十条规定的行政划分中省级以下行政区划中并没有包括“新区”这一概念。[4]（3）浦东新区、深圳经济特区的设立，是一个政策性区划，而不是行政管理上的区划设立。如果非要赋予政策性区划以行政区划功能，必须由全国人大或国务院作出设立决定。[5]

对于深圳特区与浦东新区的行政区划设立，笔者这里再作进一步说明：

首先我们来看深圳经济特区设立。1979年3月，中央和广东省决定把宝安县改为深圳市，受广东省和惠阳地区双重领导；1979年11月，中共广东省委决定将深圳市改为地区一级的省辖市。深圳市设龙岗、葵涌、龙华、罗湖、南头、松岗6管理区。1980年8月26日，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在深圳设置经济特区。1980年8月26日，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五次会议中通过了由国务院提出的《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批准在深圳设置经济特区。[6]可见，深圳是在先设立行政区划（深圳市）的基础上再决定设置经济特区，经济特区是深圳市的城市属性（厦门市、珠海市、汕头市、海南省也都是经济特区）。并且，广东省的行政区划中只有深圳市，而没一个深圳特区。

再来看上海的浦东新区。1990年之前，浦东新区分别归杨浦区、南市区、川沙县、上海县管辖。1990年，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决策开发浦东（先有政策）。1992年10月11日，国务院（国函[1992]145号）批复：设立上海市浦东新区（设立行政区划），撤销川沙县，浦东新区的行政区域包括原川沙县，上海县的三林乡，黄浦区、南市区、杨浦区的浦东部分。也就是说，浦东新区也是在设立行政区划的基础上实施中共中央与国务院的特殊政策。

与深圳特区、浦东新区明确确定行政区划级别不同的是，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发布设立河北雄安新区时，对雄安新区的行政区划属性语焉不详，只说明“雄安新区是继深圳经济特区和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又一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雄安新区规划范围涉及河北省雄县、容城、安新3县及周边部分区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京津冀协同发展领导小组组长张高丽在“就设立雄安新区接受记者采访”中这样表述雄安新区的地位：党中央、国务院决定设立雄安新区，最重要的定位、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打造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集中承载地。[7] 2017年6月21日，《中央编办关于设立河北雄安新区管理机构有关问题的批复》，决定设立中共河北雄安新区工作委员会、河北雄安新区管理委员会，前两者为省委省政府派出机构，负责组织领导统筹协调新区，开发建设管理全面工作，对雄县、容城、安新三县，及周边区域实行托管。雄安新区管理委员会，同时接受国务院、京津冀协同发展领导小组办公室指导。[8]从上面的信息分析，雄安新区是中共中央、国务院给予一个特殊政策的区域，目前，它没有自己的行政机构，因此，它不应该是我国行政法意义上的行政区划单位。

在这样的背景下，阿里巴巴集团在河北省雄安新区公共服务局、保定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设立的“***雄安**有限公司”，这“雄安”二字的安放怎么也找不到法律依据。原因为：不管是《企业名称管理条例》、《企业法人登记管理条例》，还是《企业名称登记管理实施办法》，企业的设立都是由地方各级工商行政管理局负责，雄安新区下设的3个县都属于保定市，蚂蚁金雄安、菜鸟雄安是在保定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设立登记，阿里巴巴雄安则是在雄安新区公共服务局设立登记，那么，保定市与雄安新区是什么关系？雄安新区如果从属于保定市，阿里巴巴集团的三个子公司名称中因为没有“保定”字样，是否符合《企业名称登记管理实施办法》、《企业名称登记管理实施办法》的规定？

（四）结语

自1997年党的第十五次代表大会首次提出依法治国，到2014年党的第十八届四中全会作出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决定，再到2017年党的十九大习近平主席提出成立中央全面依法治国领导小组，我国正稳步走在依法治国的道路上。但是依法治国决不是一句口号，它体现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细节到一个企业的设立登记。阿里巴巴集团等企业响应党中央、国务院的号召到雄安新区设立子公司，当然可喜可贺，但是，细节是魔鬼，阿里巴巴和百度们怎么能在企业名称中模糊字号与行政区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