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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乡村(二)

时间:2017-12-24 22:19:11  来源:  作者:

村子本就不大,在接近于东北的北方,像大多数的村子一样,都建在山凹处。而翻过四周的山则是大面积的耕地或是草场。北山的山势相对较缓,山上石头林立、奇花异草,南山则略显陡峭,春夏之际,青草漫山,山的东侧便是成片的榆树林。

在北山的山半腰处建起的三间房子便是村里的小学,前面有一块开阔的空地,权当作是操场。村子里的孩子也就二十几个,有些人家的孩子不愿上学,就跟着父母每日到山上去帮忙干农活去了,那时的父母也没有太多教育孩子的意识,不上学也就不管了,反正早晚也是种地、娶亲、生娃、种地,日子就是这样祖祖辈辈过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妥。

学校的房前空地,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一到课间孩子们便轰然出来玩耍嬉戏。当时初中毕业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老师,很多已经结了婚的村里人依然管父亲叫“老师”,这足以说明在我出生以前,父亲就一直在教学。那时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就跑到山上去玩,一群大孩子便把我举过头顶,到处的跑,见到父亲走过来,便赶紧把我放下,又趴在课桌上去写作业。

过几天,在家里没啥玩的,便又缠着父亲带我到学校去玩,我对那坐满学生的教室和黑板上那些方块字并不感兴趣,而且有时又是喧闹的,一、二年级的学生是在一起上课的,有时为了减少互相打扰,让一个年级的学生在教室的前面背课文,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在教室里听课,如是往复。但是到了天冷的时候,只能都在屋里听课,小小的火炉温度并不能足以给这所在半山腰的房子带来足够的温暖,孩子们经常冻伤手、脚,于是便早早的就放了寒假。即便如此,记忆力好一点的孩子念完了一年级,就能直接去读三年级了,三年级就要到十余里之外的村子去读,那里有相对集中的学校。能够跳着年级读书的孩子很少,但是在一个年级留级几年的也大有人在。村子里有在五年级读了好几年,还是考不上初中的,只好回家去务农,这时有人就叫他大学(xiáo)生,这样的读音下面也颇有几分嘲弄的意思,甚或有人叫他校长,意思校长换了好几任,此人还在读小学。

除却故意误读的情况,村里人大多说着的方言就可谓之真了,有的是字的音调和标准的音调不同,如本该读上声的却读了去声,有些则是当地人们的习惯说法,如不是生活在当地,便会觉得晦涩难懂。这语言就像村里流淌的河水、村口的大树一样,朴实亲切,尽管有时听起来不是那么悦耳动听。尤其在异乡,听到说着家乡话的人,也会倍感亲切,至少这个人是来自于同一方水土,而方言的晦涩难懂,甚或不登大雅之堂也就被完全的遮掩,这方言就像两人交流的密码。

在村子里山腰上上学的孩子就轻松多了,父亲让二年级的孩子在外面读课文的时候,几个孩子就在窗外的墙根处大声的朗读着,时不时的探出小脑瓜向教室里张望,时而又俯在地下找起了蚯蚓,几个负责掩护的孩子大声的读着,无非是一些古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等等,孩子不多,声音很大,父亲推开窗子让他们到稍远处的树下读书。不一会,在树下读书的几个孩子,只留一两个人在大声朗读着。其余的孩子便带着我到山上探险去了。

这群大孩子的天性仿佛瞬间得到了释放,在山腰附近追逐打闹,俨然是一群小山大王的架势。山上的一切,对我来说,充满着新奇。在稍大的孩子带领下,也认识了很多的植物和小动物。山上还有很多种药材,如黄芪、防风、三七,生长在杂草间,很难辨认,而且要在秋天,药材的根部才算成熟。那时的山上就是另外一番景象,散布着挖药材的人,好好的山上被挖的千疮百孔,这些药材都会有收购的人来收购,至于山上被挖药之后的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小坑,则是没人去关注。在经济条件还不是很好的年代,能给村里人带来收入的机会,自然是不会错过。

山上本身就是一个乐园,处都是奇花异草,俨然是一个绿色的世界。草深的地方,能没过膝盖,在雨水丰足的夏季,青草疯狂的生长着。草丛的深处,铺开着一片一片的黑色木耳,剥除黑色的木耳,在疏松的土地下面,就是各种小虫的天地。白色的蚂蚁虫卵,或是在土里潜伏着的蚯蚓。青草的上方,时而能看到绿色的蝈蝈,颜色各异的蟋蟀。虫子的叫声,此消彼长,仿佛是一出合奏曲。带着我出来玩的大孩子,很快就用金针草的绿梗编制好了一个小编篓,在草叶上抓到一只硕大的蝈蝈,放在笼内。等一群人回到课堂里时,父亲正在黑板上写着板书,已经开始讲课了。看到这几个晚回来的孩子,还有我手中提着的蝈蝈笼子,就没再说什么。让他们回到座位上听课。我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只能偶尔跟着父亲到学校里去玩耍一会,然后便是依依不舍的回家去。

拿着装着蝈蝈的笼子,在草地上玩耍,蝈蝈长长的触角,在笼中要逃出来似得,在窄窄的头上一对小黑豆似的眼睛,细细的腿,却异常敏捷,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跳来跳去的,捕捉到蝈蝈也是不容易的,蝈蝈的翅膀如蝴蝶一般,尽管没有蝴蝶的翅膀五颜六色,但是也是有点点的斑纹,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稀是透明的。这是看到草地里的其他蝈蝈,便突发奇想,要是两只蝈蝈斗一下,会不会很好玩。于是边将笼中的蝈蝈放出来,蝈蝈好像逃过一劫,哪里来的斗志,迅速的跳跃几下,就消失在草丛里了。只好带着那只空空的小篓回家去了。

后来读了《浮生六记》里的,“一日,见两虫斗草间,观之,兴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以癞蛤蟆,吐一舌而两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讶然一惊。神定,捉蛤蟆,鞭数十,驱之别院”。不仅拍案叫绝,余亦有此经历,尤甚。而村里的癞蛤蟆正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村子的西头是一眼山泉,不断涌出的泉水注入到村前的小河中,一年四季,尽管河水不是很丰腴,却是从未断流过。在泉眼的四周,水草更是丰茂,只是人们为了方便取水,也就去除了杂草,用石头将泉眼围起来。于是一年四季里,家家户户都会有人去泉眼边上担水,挑起颤悠悠的扁担回家去,如是夏季,泉水就能直接饮用,清凉甘洌。后来家家户户有了自家的井,便在井里汲水。但是井里的水却虽然更加清澈,但是却没有泉水甘洌的口感,也许是人们喝惯了山泉水,于是依然能看见担着扁担挑水的人。后来村里有了自来水,在屋里一拧水龙头,水就来了。挑水的人也就越来越少,最后水扁担也就退出了舞台,在便利面前,人总是更容易接受。

河水潺潺流淌,四季如是。河里有些小鱼或是泥鳅,大鱼却是少见的。在河的两岸,则是深深的水草,有了水的滋润,草也长的格外茂盛。在青草和鲜花的下面,隐藏着很多青蛙和蟾蜍,夏季的傍晚,青蛙的叫声就会此起彼伏,青蛙时而像撑开的小船一般滑来滑去,一会越入浮在水面上的叶子,彷佛休憩,一会又跳到草丛里去。

吃过晚饭后,我便和村里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河边玩耍,追逐打闹。在小石头的边上,会游着小蝌蚪,黑黑的脑袋拖着长长的尾巴。还能看到小青蛙在草中艰难的跳跃着。如过是蟾蜍,则是躲的远远的,当地人称之为“赖蛤蟆”,后背长满着斑点,看起来只能让人敬而远之。

忽然一天,村子里来了两个陌生人,在村长家住了下来。村长家的春凳上坐着这两个陌生人,村子里的人挤满了屋子,有的人就站到院子里去,村长不慌不忙的往黝黑发亮的旱烟袋里装着烟,人群里议论纷纷。小孩子只能隔着大人的缝隙往里看,却也没看出所以然,反正人多的热闹让孩子们跑来跑去。不一会,人群便一哄而散。有的奔向村前的小河,有的向山腰的田地旁进发。手里拿着的是各式各样的工具,有水桶、筐、铁锹,场面可谓蔚为壮观。

在河边玩耍的孩子看着在岸边追逐的人们,感到惊讶,于是走到近处,才看到是在捉蟾蜍。大人们在水里抓蟾蜍,胆子大的孩子也加入其中,蟾蜍很快就进入到了形态各异的水桶中、柳条筐里,河边的蟾蜍少了,便向山脚处青草深的地方进发,蟾蜍会藏在深草里。人们有的在追逐,有的在草边观察动静,静待蟾蜍的出现。

我急匆匆跑到山腰上的学校,把村长家的来人和人们抓蟾蜍的事情说给父亲,又问人们抓蟾蜍干什么。父亲用手扫了一下衣袖上的粉笔灰说到,应该是收购蟾蜍的,要用蟾蜍做药材,父亲说完又去上课了。后来知道,是用蟾酥和蟾衣做药材。

我便和几个小伙伴到村长家里去,在院子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长长的钢丝悬挂在院子的空地处,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其中的一条钢丝上,悬挂着不计其数的蟾蜍,那些被活着抓回来的蟾蜍从眼睛的一侧穿到另一侧,而后固定在铁丝上,一个又一个的蟾蜍就这样穿过去,鲜血从蟾蜍的身上流下,蟾蜍在痛苦中挣扎,薄薄的脚掌在挣扎着,像一块块破旧的伞盖,企图挣开穿过头颅的铁丝,这一切挣扎只是徒劳。有的蟾蜍在极力的挣扎,却在钢丝上转上一圈,如同在单杠上做了一个大回环。

还有源源不断的蟾蜍被送到院子里来,两个陌生人一个在穿蟾蜍,一个则是按照蟾蜍的个数给村里人发放着钞票,这满山遍野的小动物本来就是村里人无暇关注的,自生自灭,然而一旦能带来收入,又没有什么损失,便展开了一场猎杀。

院子里多出来的钢丝,逐渐被黑乎乎的尸体多占据,有的还在挣扎、扭动、抽搐,有的已经固定在各种姿势不再动了,在太阳底下早已风干成各色的形状,轻薄的像褐色的纸片,随风摇摆,瑟瑟作响,黑乎乎的长长排着,那片河边的乐园早已不属于它们的了。

过了几天,小伙伴说村长家院子里的癞蛤蟆大多都死了,有的已经晾成肉干了,可惜又不能吃。而村里人为这突然而多出的几张钞票着实高兴了好一阵。村里来的两个陌生人走了,村长用自家的马车送他们到乡里,车上横躺找几个鼓鼓的编织袋,村长家悬挂的钢丝又闪出了耀眼的光。

村庄再次的归于静寂,村前的小河依然汩汩的流淌,偶尔有蝉声却没有了蛙鸣,蟾蜍就更难得一见了,也就不用害怕它那丑陋的样子,也不用敬而远之了。在小河的石头旁,依然可见蝌蚪游来游去,晃着圆圆的脑袋,拖着长长的尾巴。

来年,又会是蛙声一片。

(王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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