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正义，不能无视成本 《西游记》第八十三回，讲述了一段孙悟空天庭打官司的故事，读来颇有意味。 话说唐僧被老鼠精掳进无底洞，悟空前往解救时，发现洞内供奉着托塔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的牌位，悟空大怒：老鼠精作恶多端，原来有李天王这个后台！一纸诉状将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告到天庭。案由是“假妖摄陷人口事”，也就是指使妖怪绑架人；事由陈述状告李天王和哪吒 “闺门不谨，走出亲女”，“变化妖邪，迷害人命无数”。八戒听后都觉得胜券在握：“告的有理，必得上风。” 悟空的诉状可谓简洁流畅，文采斐然：“告状人孙悟空，年甲在牒，系东土唐朝西天取经僧唐三藏徒弟。告为假妖摄陷人口事。今有托塔天王李靖同男哪吒太子，闺门不谨，走出亲女，在下方陷空山无底洞变化妖邪，迷害人命无数。今将吾师摄陷曲邃之所，渺无寻处。若不状告，切思伊父子不仁，故纵女氏成精害众。伏乞怜准，行拘至案，收邪救师，明正其罪，深为恩便。有此上告。” 李天王自知理亏，老鼠精确实是他的干女儿，只不过疏于联系，竟然忘了这事儿。于是求助于太白金星，请求其从中调停。太白金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劝解悟空：“一日官事十日打，你告了御状，说妖精是天王的女儿，天王说不是，你两个只管在御前折辨，反复不已，我说天上一日，下界就是一年。这一年之间，那妖精把你师父陷在洞中，莫说成亲，若有个喜花下儿子，也生了一个小和尚儿，却不误了大事？” 悟空脑筋一转：底确是耗不起啊！一时半会案子不能了结，即使赢了官司又能怎样？我们的任务是西天取经，唐僧孩子都生了，还能去西天取经吗？ 最后是“和解”：李天王答应亲自带领天兵天将去捉拿老鼠精，他和太白金星到玉帝处陈说双方已自行和解，请求撤诉，不予追究李天王的责任。玉帝欣然准许。后来，李天王和悟空一起下界收服了老鼠精，解救了唐僧。 悟空的天庭之诉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双方各让一步，加之以太白金星的高超调解艺术，各方皆大欢喜。它让我想起了一个词：正义的成本。 《正义的成本》是熊秉元教授的大作，读来轻松自然，全无“大家”晦涩难懂。熊教授的本行是经济学家，可他用经济学原理解读法律问题，居然成就了另样的“经济学家”，而且风头一点不减“经济学”高明。他提出一个著名的观点：“追求正义，也必须面对成本的考虑。”孙悟空在这起“天庭之诉”中的成本是什么？官司可以无限期的打下去，而且孙悟空“赢”的可能性极大，你不见李天王没有上天庭就先已气短了吗？但是，官司可以坚定地打下去，正义也可能得到，但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啊，官司赢了，师傅已经与妖怪过起了恩爱的小日子，抑或妖怪已经把唐僧吃到了胆子里，谁还带领他们这个团队到西天取经？ 到西天取经！这是孙悟空最大的成本。如果孙悟空无视这个成本，为了公平正义哪怕天崩地裂，正义得到了，经取不成了，那孙悟空的选择是正确还是鲁莽？ 公平正义，永远是人类孜孜以求的闪耀着光辉的价值判断，它是人类生活质量的重要指标和实现这种指标的重要通道。但是正义的追求往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比如为了实现正义，避免错判、误判，司法程序当然越严密越好。可是在一般的法治国家，多采用三审终审制，为什么不采取九审终审制？为什么不采取无限制的审级制，一直到追求到正义为止？ 孙悟空的天庭之诉告诉我们：官司要打，不打，孙悟空不抓到妖怪、解救唐僧；而更重要的是打官司要讲求艺术，要考虑成本，要以最小的成本实现最大的正义。熊秉元教授在《正义的成本》中引用了波纳斯法官的话：“对于公平正义的追求，不能无视代价。” 也许有人认为，李天王对自己的干女儿怠于管理，以至游荡人间残害百姓，这种严重的失职没有得到追究，事情还不算完结，正义还没有最后实现！诚然，可那更主要的是法官玉帝的事情，倘若玉帝公正无私，它完全可以让李天王帮助悟空捉拿老鼠精以赎罪过，然后天庭审理李天王的失责之责，综合考量做出处理，既惩戒了李天王，又警示了天庭里各路神圣。这是另外一个话题，做为诉讼一方的孙悟空已经实现了自己的主要诉求，它的正义已经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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