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将至,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在不同地方读到了许多意绪俨然的跨年告白,乐观的,或悲观的,都有。似乎都站在了历史的顶点或终点,来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各色情绪各种情调兼之。想想也是,元旦的好处,便端在常常给人一种美好的遐想,似乎时间真的可以循复地从新来过。于是每俟此际,我们胸中总不免澎湃出各色的心潮来,自兹要决绝地告别过去,轻装上阵,恍若那基督徒的重生般,重焕出新的生命的光彩来。当然,这大抵也仅仅是元旦当日的怀想。毕竟,次日早晨醒来,喝完了麦片粥,大多数人还是注定要捧着那个泡着红枣加枸杞的保温杯,在旧的轨辙上继续熟稔而油腻地厮活下去。 其实,在我的记忆里,在少年乃至青年时代,对于元旦,似乎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的。现在想来,原因大概是,在农村的人眼里,元旦实在算不得一个节:没有新衣可穿,没有美食可用,也不放爆竹,也不让休息,口福眼福统统挨不着,自然看得轻看得淡。毕竟,端午是可以吃上粽子的,屈原咱先不去管他;中秋可以吃上月饼的,嫦娥也先不必管她,更不许打她的主意;冬至那是要上坟祭祖的。慎终追远,乃是荦荦大端矣。即便是腊八节,再不济,也有一碗滚烫的腊八粥可以喝的。倘到了春节,——哇,那就更不必去说了。循着这个逻辑,不唯元旦,恐怕是国庆,在农民的眼里,恐怕也要淡一层。当然,按照规定,元旦可以放一天假的,但那毕竟是人家城里人的事儿。对农民来说,本就无所谓放假的,地里的活儿总不能真撂下,去“饰牲举兽,载歌且舞”吧。 但这几年,我发现元旦在我心里的分量,却是愈来愈沉重起来了。似乎以前的浮云,渐渐凝结成了铅块,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其间之原因,倒不是因为经过不懈的奋斗,将自己逆袭到城里,享受到了元旦假的福利。更多的倒是,年届中年,便日益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经由时间带来的生命的紧张感与危机感。就像小平同志说的,“就是觉得快,有催人跑的意思”。毕竟,很多事情想做该做必须做,却还没有去做。而即将开启的新的一年,据说又将是“承前启后的关键一年”,要等不关键的一年,似乎又遥遥无期。所以得孜孜矻矻,继续革命。倘换在以前,这种生命的紧张与焦虑,可能发生在大年三十。但在今天,随着公立元旦的普及,及其不断获致的强大的合法性,导致它所带来的巨大意义,已然顺利替代了春节。于是,在各色人群心目中的分量,无形中重大了许多。由此产生的各色情绪,亦复杂了许多。栏杆拍遍,竟夜辗转。次日醒来,对镜刮胡子之际,发觉一夜惆怅,竟弥漫上来,成了一脸沧桑。 这就是元旦。2017-12-31 |